如果還有一種東西叫「展覽」
作者:蔡明君 30/06/2016
蜷川實花在台北當代藝術館的個展引起不少風波。自從開展,各式平時對於藝術展覽關心甚少的媒體平台(包含平面報紙、線上新聞、部落格、評論平台以及BBS等),皆以或大或小的篇幅針對人數眾多的排隊狀況、展場中大量自拍的女孩男孩們失控的行為、商家與婚紗業者主打到蜷川實花展覽裡頭拍照的行程等等展覽效應展開討論(或是加入成為宣傳的一部分)。這些在網路上流傳的照片與文章,繽紛得就像是這展覽一樣,讓人眼花撩亂,而這個受歡迎的展覽,就像是面照妖鏡反映了許多台灣人對於展覽認知的歪斜。
 
這個個展,是由蜷川實花和她日本的團隊,以及他們所委託的一間台灣公司共同策劃。若能試著從一個假設切入,試想,他們對於這個個展的主軸是設定為大型攝影棚的概念,並從「滿佈」及「華麗」的概念進行展示設計,以呼應藝術家個人攝影的獨特風格。由此前提來看,有幾個空間的展示設計其實很成功,例如《花系列》在「入口形象區」及「一樓走廊窗戶」、《櫻系列》與二樓走廊窗戶的《暗黑系列》。在這幾個區塊,雖然都是影像填滿了空間的狀態,但這些區塊的設計將蜷川實花作品的特色與空間做了呼應,也在光線與作品影像及空間背景等元素有著完整的搭配。然而,若以「滿」作為系列來觀看,在上述這些展區之外,一樓走廊的《豔菊系列》,就像是維持著一種「如果有牆面就填滿」以及「如果牆面有柱子就在每個凹凸都要擺作品」的原則。這個規則到了展覽最後一個展間《征服世界》還不忘呼應,以「蜷川樂園」的想法為主軸,將她歷年來的商業合作成果一次展示。偌大的201展間呈現著一種滿到要溢出讓人頭暈的狀態,展覽明確的顯示著他們所欲展出的是蜷川實花設計商品的數量,而非設計的細節。而最讓人驚嚇到說不出話的一個展區則是二樓205展間的《人像系列》,就像是大型影像輸出賣場的空間設計,垂直水平的展牆、死白的燈光、大大小小塞滿牆面的輸出貼在看不出設計概念的彩色牆面上,彷彿是放在商店層架上,平板無奇而廉價。整個展間沒有生氣,沒有起伏,這些攝影作品究竟拍了哪位名人以什麼元素去構圖都不重要了,死寂的狀態只讓人想快速逃離。

 
喘一口氣。整個展覽中其實仍是有一些作品凸顯了蜷川實花的攝影魅力,像是《液態夢幻系列》與其錄像,二樓的《男性肖像系列》、《自拍像系列》,尤其是《種一棵樹系列》,作品讓人神迷。然而,這些被以較正規方法展示的作品,在這個華麗的展覽中顯得格格不入,尤其,這些展間與作品幾乎有種被邊緣化的狀態,被絕大多數的觀眾給忽略甚至漠視、輕忽。大排長龍不惜中暑要進到展場的觀眾們,絕大多數人的目的似乎不是為了看展覽,而是為了拍照,且多數是自拍。那麼「展覽」,意義究竟為何?從展場的規劃來看,策劃團隊在最後一個展間,於滿山滿谷的蜷川實花商品中特地規劃了兩個擺滿物件佈景的小型攝影棚,就是特地要讓觀眾在裡面拍照,以在自己的相機中留下幾張帶有蜷川實花風格的人像攝影。然而,在這個展場中,觀眾從第一個展間自拍到最後,展覽團隊的攝影棚的設計,究竟還有作用?最不吸引人拍照的展場,是本段前述幾個在二樓的展間,而其不吸引人的程度甚至有觀眾進到《自拍像系列》展間後根本不知道相片中的人物是誰,轉身就走。拍照風氣之狂熱,將臉貼在牆上的輸出互拍或自拍根本已經不稀奇,許多年輕女孩盛裝打扮,躺在地上完全無視於其他觀賞者存在佯裝某個浪漫情境的狀況層出不窮。
 
如果說,蜷川實花是一個極有特色的創作者,而她的美學風格也確實有著很大的特色與影響力,那麼困擾著我的其實是:這樣一位如此有吸引力的藝術家的展覽,我們是否能對展覽本身擁有期待,或是抱持著展覽便是要眾聲喧嘩才是成功的心態即可?在這個拍照與自拍以及打卡成為一切行動或事件最重要目的的時代,《蜷川實花展》就像是一面誠實而勾人的照妖鏡,將台灣觀眾對於「展覽」就是要拿來作為拍照佈景的現象照映得讓人感覺刺目。在這個華麗炫目的場景中,去試著思考觀眾是否可能認識「展覽」與其設計規劃等似乎已經是個會被取笑過於嚴肅的企圖,畢竟,人們漸漸地只看得到相機的鏡頭與自己,而再看不見作品與展覽了。
 
 
 
 
蜷川實花展 MIKA NINAGAWA
2016/03/19-2016/05/08
台北當代藝術館
 
攝影:蔡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