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終預約不到自己得空時間去看北師美術館的「張立人 戰鬥之城 · 終」,想研究全面展現藝術家張立人近十四年的創作歷程,不論趨炎附勢的社會如何殘酷,堅持保持自我與理想的生活軌跡。
7/5(五)早早進城,快速辦妥該處理的事,約10點抵北師美術館,幸運如預判的順利進館看展。
第一次看《戰鬥之城》,七年前,在伊通公園的「敘事三則」展覽。2010年開始的創作,主角是張立人捏出的無權無勢中年魯蛇陳志強,熱情向傾慕對象告白,慘遭拒絕,孤獨暗自哭泣,絕望而搖身成為試圖毀滅世界的恐怖分子。不交代細節也無連貫性情節的腳本,且,「御宅族的手製」是張立人的專擅,礙於現實生活所需,手邊預算極少,不得不做做停停,獨自完成編劇、分鏡、操偶、美術、場景建置、拍攝、剪輯、配音等。
「《戰鬥之城》的目的不是為了製作一部動畫片,而是在於『過程』,究竟『一個人』可以做些什麼,又能做到什麼程度?」是張立人的試驗與實踐。「在城市中找尋縫隙生存,又在生存縫隙中找尋創作的生存之地」,當然是2009台北獎、高雄獎、第七屆桃源創作獎得主的張立人不得不面對的生猛挑戰,此外,「無能為力的真實感」對張立人既重要又不可或缺。
進行了14年的《戰鬥之城》計劃,從「過去」的敘事(《第一部:台灣之光》,2010-2017),延伸分枝為「現在」(《第二部:經濟奇蹟》,2018-2022),從眼前的「現在」,前進到等待「虛構的未來」(《第三部:福爾摩莎》,2020-2021)。
2010年到2024年,張立人搬了六次住處,一次比一次的艱鉅挑戰。定居過又不斷遷徙的城市,即興拼貼轉化為記憶中的一座城市原型,本想用1:12的比例呈現,結果不夠精準,於是,張立人採用自己身體為比例尺,浮動的身體感,呼應搭建用的便宜木條、保麗龍等,建構成鮮明記憶裡多座城市存在的種種場域。
《戰鬥之城的場景模型》展示在二樓, 就是第一部影片採用的城市場景,854x732x253.5公分,百貨公司、高架橋、麥當勞等是兒時的張立人對城市的印象,當然全都出現,高架橋呼應展場挑高落地窗外固定行駛的捷運班車(文湖線), 層次分明的推進,真實而有趣。飛翔的戰鬥機代表台南天空常常飛過的戰鬥機。同時,三樓的陽台也呼應建築模型的陽台。2018年、2022年,分別在國美館與法國南特當代藝術中心展覽,不過僅展出部分。這回北師美術館的「作夢計劃」,如願順利加入燈光與相關物件,才真正成就張立人心底規劃的完整展出。
衛生紙是生活中既便宜又不能缺少的必需品,張立人決定用衛生紙捏製大略的人型,這個「堪用」是張立人觸碰模糊邊界的方法,「可用」與「不可用」彼此拉扯,巧妙取得平衡。檢視生活在城市的人們,不就用「戰鬥」的精神,努力在現實生活取得「平衡」?108個人偶,個個搭配一組專屬物件,揭示人偶在故事中的命運。
面對生活的城市,張立人的感情很錯綜複雜,無時無刻不存在矛盾。租屋、交通與伙食費等生活所需,幾乎耗盡張立人的全部收入,僅僅堅持創作的簡單生活,「精疲力竭」是最恰當的形容詞。
努力存了兩年的錢,張立人才能開始做五坪大的五棟建築物與一組高架橋,慢慢進行有機的發展與嶄新的實驗,作品規模一直增長。2014年,毅然離開台北城,搬遷到台南善化,租住一個廠房,謹慎用有限的金錢持續創作。「有時得為自己無法負擔的項目而參加聯展」是張立人「存活」的一種方式,無庸置疑,對41歲的張立人而言「存活」必然是第一優先。
2011年,張立人到台北淡水區竹圍工作室駐村,「短短幾天感覺到的是城市快速的發展,在城市的周邊產生了許多夾縫,像是附近居住在貨櫃屋裡的遊民,這些區域與捷運另一邊的城市相比,顯得奇幻許多。」是真實的體悟。
一個簡單想法的萌生,未料成為懸宕十年的展覽計劃,今夏張立人純粹只想讓自我與觀眾看到十年前沒能推出的展覽。張立人利用地下室、二樓與三樓的真實維度,引領觀眾用三個不同的身體感來覺察空間維度與時間維度的變化。
專注研究了好一會兒,察覺現場觀眾真是無分男女老幼,尤其年輕人特別多,聽到粵語對話(可能是香港人),也聽到日語(可能是日本人),還有推娃娃車的媽媽,大手牽小手,親子同往的觀眾也不少,聽到年輕爸爸用淺顯易懂的話語,解釋大型城市模型的細節,小男孩聽得津津有味。友人告知這個展覽突破了「同溫層」,IG上很多拍這個展覽影片破萬按讚,有一則是10.7萬轉發、15.9萬的讚。
「以這系列為名的個展在不同時期分別處理了不同的部分:堪用的影像、現實的困境、世界的沙盒、上帝的時間、命運的拓樸、舞台的宿命。最終,在這個空間與時間裡,將這些軌跡組裝起來,成為一個連續的畫面。」是張立人的創作自述。
看完「張立人 戰鬥之城 · 終」展覽,烈陽酷熱的當下猛然想起「靈魂是大地上的異鄉者」,奧地利詩人格爾奧克.特拉克爾(Georg Trakl )的詩句。
張立人強調這回的「戰鬥之城 · 終」展覽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完整呈現。展覽到7月21日,還有兩周,感興趣的觀眾得把握好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