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與自我的重塑--涂維政「移動博物館」有感
作者:鍾承恩 16/09/2019
 
澆注、灌模、成形。
 
人們敝帚自珍的無用小物紛紛探出了頭,正因為它們本身是無用的東西,所以若能被保留下來,便肯定有著一段故事。例如:各時期學校的皮帶頭、麥當勞兒童餐的免費玩具等等,這些東西會被留下來並不是偶然,每個物件的主人肯定都經歷過:
 
「似乎該清理一下了。」
「這些東西還有用嗎?不如丟掉吧,佔空間。」
「可是丟掉好像又有點可惜,畢竟這可是....」
 
這樣的心路歷程。那個將丟未丟,使物品懸掛在寶物與廢物之間擺盪的線就是所謂的可惜。或者我們說,念舊。
 
 
博物館總是最適合念舊的人,念舊的人總是捨不得,展現著一定程度的戀物,感情也越積越多,終究會無處安放。而我想,涂維政老師的「移動博物館」所灌模成型的,乍看之下是水泥,但其實正是給了這種念舊的情感一個形狀。有了形狀的東西才能留在這個世上,就像人失去了肉體便成了無主的孤魂,但是有了形狀,精神仍然能夠依附在上面留存,那也便是各種紀念館、博物館的存在意義。
 
物品的蒐集是一門學問,所以工作坊當然會是忙亂的,人們得去思考,在這塊長方形的泥土上,他是要有效的去印滿所有物件,或者就只做幾個完整的。這不只是簡單的壓印、翻模的問題,亦是一個永遠困擾著人們的問題,收納與擺放,人與物之間、人與人之間、人與自己之間,如何去收納擺放所謂的位置,考驗著當天參與的所有人。
 
 
水泥要凝固了。這句話不斷的出現,水泥要凝固了。水是時間的具象,在水的催化之下,時間越發急燎。「先不要加水。」老師說。我們混合了太多的水和石灰粉,以至於水泥在還沒被倒出來之前,就已經在我們的手上凝固了。時間是這樣影響著人,一旦錯過了時機,那些記憶就怎樣也倒不出來,並且頑固地附著在腦盆似的碗裡。倒出的水泥被鋪平在黏土上,灰色的水閃著油光。人體的大腦有百分之六十是油脂,而灰質是中樞神經資訊處理的重要部位,正如其名,是灰色的。所以如果一個人最具體的情感存在在大腦,那麼我們便真是刨開了腦袋,把自己重新塑形了。
 
就像木乃伊可以進到博物館裡,博物館也能說是物的墓地,我們將一部分的自己重塑成型,取的了形狀,然後送入這個物的墳場,給它一個風光大葬,這是一件儀式性極強的事。那麼我們之所以為物的去留而著迷也就合乎情理了,因為我們任何一個人,都不願親手將自己重要的一部分,僅僅是:裝袋、堆積、傾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