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電影時，最吸引你注意力的是什麼？是劇情、音效、場景或是充滿刺激的電腦特效？或許你會注意男主角的肌肉、深邃的眼眸；女主角柔情似水的笑容、婀娜的曲線。如果有一部電影，從頭到尾都是特寫的臉孔，這些人也不是大明星，你會專心坐下來看嗎？ 

 

這種看，是什麼感覺，蔡明亮說，這叫做「凝視」。電影《你的臉》來自蔡明亮在母親臨終前三小時，仔細端看她的臉並回想著自己出生時，母親也是這樣凝視自己的臉吧？簡單的一個行為，看似沉默與單調，但這短暫的凝視，無論是三小時或電影裡給每張臉約莫七分鐘的復活，最單純的一張充滿歲月的臉，那些線條、皺紋、表情與動作，無須過多的解釋就足以說明一切的情感。

 

 

觀看電影時，不時回憶起不久前外婆臨終時，在不知所措的情況下就先錄影，想著通知其他家人讓他們瞭解生病的情況。原本以為只是單純的醫療紀錄，沒想到卻拍到了最後一口氣，在口中吐出鮮紅色液體的瞬間，彌留的外婆睜開眼看到了坐在正前方正拿著手機的我。我知道，至少那一刻，她不孤單，也不害怕。

 

《你的臉》有幾位主角已不在人世，蔡明亮對他的子女說：現在你的爸爸跟著我的電影到世界旅行了，無論對生者或死者而言，這都是最大的安慰。影片裡的主角偶而做出可愛又自然的反應，偶爾緊張僵硬，讓你意識到這是一台攝影機正在拍攝一個感覺不自在的對象，反映真實。有人睡著、有人吹奏口琴，有人談自己的愛情史，卻在故事結尾時令人驚艷。記得一位主角表示因為工作而與父母聚少離多，直到母親過世時才相當後悔，現在依然要求自己並鼓勵大家一定要常常回家看親人。看似簡單的故事與行為，就是蔡明亮想告訴觀眾的心情。

 

 

這算是蔡明亮「話最多」的一部電影了，導演自己也開口說話，主角看似描述著自己的人生挫折，卻用幽默的口吻笑看自己的人生經歷，表現最真實的人性。一些情緒慷慨激昂的戲劇效果或氣氛營造，在蔡明亮的電影世界裡都顯得多餘矯情。戲院裡，觀眾並沒有隨著電影睡著或帶著疑惑的反應，而是經常哄堂大笑的伴隨電影節奏，令人感動。

 

 

蔡明亮原本希望這部電影是在美術館放映，後來決定把電影院變成美術館讓觀眾可以專心的欣賞這些臉，還連夜在美術館周圍的燈箱上布置了每一位主角的臉，以及他自己的臉。並擺放幾張同樣具有歷史歲月的椅子與大家分享，讓來看電影的人可以自在地坐著，欣賞周遭的臉孔與體會這裡的空間氛圍。這些臉孔就像早期的經典電影海報中，當主角的臉出現，你對他的電影記憶通通湧出。就像我在整理外婆的照片時，家人一看到就立刻想起當時的回憶，不需要對白，那些曾經都放在心裡。

 

《你的臉》的每個段落，很適合拆散與重組，再加上《光》對中山堂的日常紀錄，不用刻意修飾卻可以體會到美與時光。如果以人為單位拆解成不同的小短片並在美術館放映，有些地方睡著、有些在吹奏樂器，有人在跟你說故事。或許會有另一種情調與感受，讓人增添更多的幻想與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