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原本以為它是她,也因此你一直想像對它戀戀不捨的藝術家像是在與它談一場戀愛,沒有意料會聽到它發出男性的聲音,更沒有想到,在聽完他所講述它自己的心聲後,你回過頭去才發現,是你接受了歌詞原始設定的故事背景,或是由於你記憶中多由女性聲調來唱的版本,或者更是自己習慣將那在雨夜被打落在地的花想像為女性,然後賦予它那彷彿特屬於她的坎坷身影。
《這麼多年過去,》是鄧兆旻2017年的個展。延續2014年作品〈唱還是不唱?〉以歌曲〈雨夜花〉為研究對象的創作,在這一次個展中,藝術家不僅將他對這首從1934年開始有著崎嶇傳唱身世的歌曲所研究收集的資料與敘事透過不同的方式展出,與觀眾有更加視覺化、立即、動態的互動,在幾年的「合作關係」之後,鄧兆旻更讓〈雨夜花〉「本人」出現在展場,跟我們訴說它的故事。
透過「聲音」讓一首歌曲出現在一個公共空間,想來並不是件特別的事,歌曲總是透過聲音讓人聽見的不是嗎?但透過「聲音」讓一首絕大多數人都相當熟悉的歌曲有了個性、心情、記憶、甚至是性別,其實是個邀請觀眾入戲相當巧妙的作法。在展場中,我聽見的不僅是男性的聲音,而是帶有八十幾年的歲月所積累睿智且平靜的口吻,我彷彿是個局外人,聽著他的獨白。然而一邊聽著,一邊在一面又一面印著人名的鏡子與光以及我的影像交錯的環境裡,卻又不禁陷入那聲音所描述的他與時間以及人的交往情節當中,思索著我在哪兒,我是否曾經如此理解他?
而,它是他的這個設定,著實讓我揪心。
無論是否出於直覺,或是對於一個歷史文本(角色)的想像,或甚至是作詞曲者的性別帶來的影響。當我展場中遊走,忽然理解我聽見的男性聲音是〈雨夜花〉本人時,彷彿有一個小小的世界就這麼崩解了。那不單純是因為一直以來對於這首歌曲的想像與投射,更是因為作為一個女性,我此時才發現,自己竟曾經如此輕易地用性別刻板印象理解著一個或許應該更為中性的對象。也因此接續著,我忍不住問自己,我原本想像的它的樣子是否也是有著某種特定印象,而這一回,從聲音裡,我所想像的它/他,又會是什麼模樣?
《這麼多年過去,》留著那個逗點,點明這故事未完待續。一首歌曲如何在時間的進程中與誰發生關係,能被記憶多深、多遠,是否完全是被動,或者其實有著它主動的方式,我想那不僅能從歌唱者身上看見,或許更是存留在聽者的身體裡頭,至少這一回,它在我身上留下了作用。
《這麼多年過去,》鄧兆旻個展
2017/04/29 – 07.02
立方計畫空間
攝影:蔡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