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珊娜洗澡
作者:王洪義 09/06/2017
蘇珊娜(Susanna)故事,見於羅馬教會和東正教會但以理書(Book of Daniel)第十三章,以及英格蘭教會(Church of England)的教義第六章。也出現在西元150年的舊約聖經修訂版中。
 
故事中說一個希伯來女人蘇珊娜,在自家花園裡洗澡,有兩個好色長老偷窺她,並試圖非禮和敲詐,蘇珊娜拒絕他們,並因此遭到誣陷並面臨極刑。這時候一個名叫丹尼爾(Daniel)的年輕人站出來阻止審判,他認為誣告者——兩個長老很可疑,應該徹查。法庭將兩個長老分開盤問,他們的回答相互矛盾。最後的結果是兩個壞長老被處死,蘇珊娜的美德受到讚揚。
 
蘇珊娜洗澡故事是西方繪畫史中最多見的主題之一,大約從15世紀後期開始,以此為題的畫作層出不窮。藝術家們除了藉此刺激性場景博取觀者眼球和競爭表現技巧之外,更基於各自不同的價值觀,對故事本文進行了不同詮釋。我在下面選取其中部分作品略作解說:
 
 
1、冷靜的蘇珊娜
 
圭多•雷尼筆下的蘇珊娜比較冷靜,已經結束洗浴的她似乎在與兩個長老周旋,而長老們也似乎較有顧忌。

圭多•雷尼(Guido Reni):蘇珊娜和長老,1620年。
 
畫中的蘇珊娜可能已經發現了這兩個無恥的偷窺者,也可能還沒有發現,所以她毫無驚慌之色,仿佛以居高臨下的姿態看著腳下這兩個癩蛤蟆一樣的老者。無論從比例還是色調的角度看,這幅畫都在彰顯正義的力量。

丁托列托(Tintoretto):蘇珊娜和長老,1555年。
 
蘇珊娜穩穩坐在那裡表示不從,長老們卻手舞足蹈乃至跳上石階,還拿出錢袋誘惑女人。通過動與靜的對比,顯示出蘇珊娜的不為所動。

巴托尼(Pompeo Girolamo Batoni):蘇珊娜和長老,1751年。
 
這個蘇珊娜極其冷靜,她用手護住身體,仿佛在與對面的兩個老流氓據理力爭,沒有絲毫的退縮和怯懦。兩個長老也似乎被她的勇敢所震懾,不敢做出更過分的舉動。

委羅內塞(Paolo Veronese):蘇珊娜和長老,1580年。
 
 
2、驚慌的蘇珊娜
 
魯本斯劃過好幾幅蘇珊娜洗澡,都是以刻畫女人的肉感和皮膚閃光為特徵。這一幅中長老們只盯著肌膚看,與蘇珊娜卻的慌張神色幾乎毫無交集。但斜貫畫面的對角線構圖、女人扭曲逃避的姿態,還是顯現出局勢的緊張。

魯本斯(Rubens):蘇珊娜和長老,1609-10年。
 
使用X型構圖呈現動態效果,蘇珊娜的身體在踡縮,表現出明顯的害怕和躲避。兩個長老面目可憎,一個在威脅一個在利誘。

凡•戴克(Van Dyck):蘇珊娜和長老,1621-22年。
 
從構圖上看動感不強,上方以長老身體輪廓構成的晦暗三角形,對居於下方的女性形象產生壓迫感。蘇珊娜身體動態並不明顯,只能從頭頸扭曲角度和表情上顯出驚恐的表情。

阿特米夏•珍特萊斯基(Artemisia Gentileschi):蘇珊娜和長老,1616年。
 
蘇珊娜面朝畫外,表情像是有驚慌,但更像是要與人攀談並訴苦求助。作為頂級人物心理表現大師的倫勃朗,以簡括的筆法描繪出弱女子遭遇困境時的楚楚可憐。當畫中人表情緊張地面對我們時,又有誰能不同情她並痛恨那隱藏在暗處的兩個老混蛋呢?

倫勃朗(Rembrandt):蘇珊娜和長老,1636年。
 
 
3、執意不從的蘇珊娜
 
洛托畫的不是偷窺場面,而是誣告場面——壞長老帶著士兵來捉人。蘇珊娜的否認,長老們的得意之色,都表現的很充分,如同一幅生動的風俗畫。
勞倫克索•洛托(Lorenxo Lotto):蘇珊娜和長老,1517年。
 
作惡者的虛偽,蘇珊娜的警覺和抗拒,表現得清晰可感。劇烈的、重複性的傾斜線構圖加劇了畫面的緊張氣氛,雪白耀眼的女人身體與沉悶醃臢的偷窺者形象產生尖銳的對比,鮮明表達出美戰勝惡的思想主題。

斯坦茨奧內(Massimo Stanzione):蘇珊娜和長老,1643年。
 

4、誘惑的蘇珊娜
 
淡化情節性,長老被置於可有可無的角落,孤芳自賞的蘇珊娜身體柔軟,意態悠閒,洛可哥時代特有的輕鬆華美氣息躍然畫上。

聖德爾(Jean-Baptiste Santerre):蘇珊娜和長老,1704年。
 
沒有偷窺的長老,只有洗澡的蘇珊娜。從蘇珊娜面對畫外的眼神來看,觀畫者成了偷窺者。那我們該不該看這幅畫呢?這還真成了一個問題。

法蘭西斯科•哈耶茲(Francesco Hayez):洗澡的蘇珊娜,1850年。
 
20世紀的藝術家喜歡顛覆傳統,德國畫家柯林斯改變了蘇珊娜與長老的敵對關係,畫面雙方像是在談生意,雖然只是背影,豐滿的女人體仍然不乏性感魔力。

維洛斯•柯林斯(VLovis Corinth):蘇珊娜和長老,1923年。
 

5、從容不迫的蘇珊娜
 
蘇珊娜在與即將離開的同伴或侍女說話,壓根沒注意到有人偷窺,自然是氣定神閒,春風滿面。而兩個長老卻鬼鬼祟祟躲在暗處,正在等待時機以實施他們的陰謀。

簡•馬西斯(Jan Matsys)蘇珊娜和長老,1567年。
 
這幅畫的表現重點不在蘇珊娜而在她身後的長老。因為偷窺者中有一人面向畫外,伸出手指仿佛在提醒觀眾不要聲張,這就使看畫的人成了做壞事的同謀。這個玩笑開得實在不算小。

圭爾奇諾(Guercino):蘇珊娜和長老,1617年。
 
畫中的蘇珊娜非常安全,也自然不會緊張。因為她用巨大的布單將自己完全遮擋了。這一側只給觀眾看背影,那一側讓兩個儘管有猙獰面目的偷窺者,也只能望布興嘆了。

弗朗茨•馮•施圖克(Franz von  Stuck):蘇珊娜和長老,1913年。
 
洗澡變成郊外野浴,長老成了躲在樹後的工業時代的流氓無產者,蘇珊娜的瘦削身形則類似好萊塢電影明星。畫中女人完全沒有意識到有人偷窺,但據說,在經濟大蕭條時期,本頓自己就是一個偷窺狂。

湯瑪斯•哈特•本頓(Thomas Hart Benton):蘇珊娜和長老,1938年。
 
這個蘇珊娜與洗澡沒關係,與立體主義有關係,躺著的女人體成了立體主義符號,窗外的長老成了兩張單薄的面具。削弱文學意義上的戲劇性,突出視覺圖形效果,正是現代藝術與古典藝術的根本性差別。
畢卡索(Picasso):蘇珊娜與長老,1955年。
 
 
小結:
 
經典故事提供了多種詮釋的可能,不同形象體現出不同的詮釋立場,無論何種詮釋都基於對原始文本的理解。但圖像的作用不只是表達智性理解,更有對感官效果的考慮。為什麼很多藝術家要畫蘇珊娜洗澡?恐怕主要不是為宣傳教義或提倡個人衛生,而是與女人洗澡所帶來的視覺震撼有關。有香艷效果的視覺刺激場景,最容易吸引觀者注意力,所以蘇珊娜洗澡就成了西方美術史中炙手可熱的永恆題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