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香港，畫廊準備換妝，我剛好搭到這班列車的尾巴，搶著機會到黃竹坑的刺點畫廊走走看看。刺點是香港數一數二的大型畫廊，專攻攝影藝術，之前也展過蔣鵬奕、郝敬班、張曉，以及其他香港或海外攝影師的作品。

 

 

屈身於小小港都中，它由黃竹坑工業大樓中的一處閒置工廠改建，巨大厚實的水泥牆柱帶來一種前衛赫然的感受，搭配實驗性質的影像作品，剛好跳脫日常生活頻率，完美詮釋疏離物外的想像。

 

從5月20日到6月30日是Angela Su徐世琪在刺點的首次個展，徐氏是香港視覺藝術家，大學唸生物化學，之後才正式接受藝術訓練，從加拿大的安大略藝術設計學院視覺藝術系畢業，多重接觸讓她有異於一般人的藝術創作視角和經驗。

 

 

她擅長從人們幽微的意識與精神當中摸索，質疑宇宙、自我、精神的虛虛實實。抵達當天，正好是藝術家與其他藝評人的午後座談。展覽「Rosy Leavers 的前世今生—徐世琪個展」展品包括繪畫、錄像、髮綉及裝置藝術，以兩條脈絡為敘事軸心，其一是來自人類內在的精神揪扯；另一方面則是人類面對外在社會控制所生的抵抗。兩者源於徐世琪一位家人受疾病所苦的經驗，還有藝術家對德國社會主義患者組織（Socialist Patient’s Collective movement, SPK）的研究。

 

雙脈絡的意象反覆出現在作品之中，包含「螺旋」、「正身與分身」、「對稱圖形」等。

 

 

展名截自其中一件錄像作品：〈The Afterlife of Rosy Leavers〉，影片敘述徐世琪的虛擬分身Rosy，幼年迷戀螺旋，元素從Oskar Fischinger的動畫、Marcel Duchamp 的藝術，到迪士尼卡通，以及Ari Folman受小說〈The Futurological Congress〉啟發的電影〈The Congress〉。後來Rosy經歷精神分裂，加入SPK，並把自己化身動畫人物，在網路世界繼續來世。最終，女主角在虛擬空間遭到一名熊貓頭怪物性侵、凌虐作結。

 

其實探討虛擬身份的創作在數位時代來臨後便源源不絕，但將自己化為2D角色，並代入異時空的做法卻不多。徐世琪的這件作品讓我們更好奇地發問：究竟影片中的Rosy是徐世琪，還是展場中行走的Angela Su才是徐世琪本人？

 

另一件頗有趣味的作品是一組27張的連環黑白照片：〈Please tell me what’s been bothering you〉每張照片構圖都相同，只有人物對話框內容有所異動。作品呈現一位思覺失調並自以為被分身纏繞的病人，一旁的男子則代表了60年代第一代人工智慧的電腦心理治療師ELIZA，因為功能初淺，這部機器只能像個學舌鳥般覆誦或重組病人的話語，彷彿就是病人妄想中的分身形象。鬼打牆的對話矛盾又無奈。

 

隔壁展牆上則掛有三幅巨型手繪作品：〈RorschachTest No.1-3〉，與一旁電視機放映的〈Rosy has a spinning twin〉有異曲同工之妙，前者結合花草、人體器官，創造出仿若臉譜，又似無具名生物的左右對稱圖樣，令人直覺聯想到羅夏克的墨跡測驗，亦正是作品名稱。後者則是一件單頻道錄像，影片中的自閉症兒童不斷旋轉，搭配背景口白：「Rosy has a spinning twin. Split her dream. Slit her chin. Rosy has a spinning twin…... 」畫面由中心往左右對稱發展，也呼應了墨跡測驗圖形欲暗示的心理狀態。

 

香港南華早報曾報導這系列的作品除了檢視精神疾病患者的分裂情緒，但其實也正處理現代人在複雜生活中面臨的矛盾處境。而隨著人工智慧發達，我們也開始思考究竟人的「意識」如何被建構？人是否可以完全突破時空限制，行走在自己建置的科技泡泡之中？甚至擁有多重分身會什麼樣的生活？

 

徐氏的作品也讓我想到奇士勞斯基《雙面薇若妮卡》裡薇若妮卡雙胞胎，兩人未曾相識，分居異國，卻冥冥之中互相牽引。但其實誰也說不準，究竟兩人是彼此幻想出來的對象，還是世界上真有其人，過著與自己鏡像顛倒的人生？